飛機又晚點了！白樂胤到浦東國際機場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十一點。他打開手機，有十幾個來電提醒和幾十條短信。把行李交給來接機的小陳，他整個人陷在後座裏，一言不發。

“白總，莊總說明天中午一起吃個飯？”小陳知道他累，但還是拿著筆記本研究工作的安排，“面試是下午兩點開始，所以就在酒店吃個商務簡餐。好像莊總有些事要和您溝通，他讓我請您務必把十一點以後的時間空出來給他。”

白樂胤點點頭，然後閉上眼睛。莊梓康急著一定要見到他，看來傳聞多半是真的，或許，這是他最後一次來上海帶項目了。

每次來上海都住在麗思卡爾頓，午餐或是下午茶都精致有餘，但是實在讓他沒有多大胃口。白樂胤習慣了早起，七點多就醒了，洗完澡收拾一下，九點還不到，他考慮自己去浦西的弄堂轉轉，吃些地道的上海小吃。

拿出手機打算給莊梓康電話，讓他不必招呼自己，十一點他會回來和他一起喝杯咖啡。這時，門鈴響了。

“老朋友！”莊梓康沒有擁抱白樂胤，他兩手都拎著包裝袋，後者不禁失笑。

“我是饞了，可這也太多了吧。”

小餛飩、鹹豆漿、生煎、粢飯糕、包腳布（上海傳統早餐蛋餅）……擺了滿滿一桌，香氣讓白樂胤禁不住要咽口水。

莊梓康把西服一脫，卷起袖子，拖了把椅子坐下來：“我和你一起吃嘛，我也還餓著呢。”

吃完一碗小餛飩，塞了幾只生煎，白樂胤徹底滿足了，他沈默了一下，覺得還是應該自己開口問：“他們決定了，還沒宣布，對吧？”

莊梓康把最後一口包腳布塞進嘴裏，一邊咀嚼一邊含糊不清地說：“不做微媒體也好，太累。”

白樂胤笑笑，把桌上被掃蕩一空的早餐殘餘丟進垃圾桶，說：“其實你不用安慰我，走吧，一起去喝杯東西。”

去見白樂胤，對他們來說，都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。這天周維景特別請了假，陪蘇筱黎來進行這個讓她緊張了好久的面試。

擔心穿著高跟鞋的蘇筱黎擠地鐵走路不方便，周維景打車送她到了麗思卡爾頓門口。

“蘇小姐，請！”他先下車，然後為蘇筱黎拉開車門，“老婆，你今天好漂亮。”向她道別的時候，周維景抱著她，悄悄地在她耳邊說。

蘇筱黎笑中帶嗔地白了他一眼，狂跳不止的心情倒也稍稍平覆下來。

漂亮不漂亮不重要，白樂胤希望他的員工有自己的想法和創意。她記得莊梓康告訴過她的，深深吸了一口氣，然後擡著頭，臉帶笑容地朝電梯走去。

按下53樓，蘇筱黎對自己說了句“加油！”

靠窗的位子能看見外灘的景象，天氣好的時候，視野很不錯。這裏的下午茶雖說已經沒有太大誘惑力，但悠閑自在的感覺，他還是很喜歡。

看了一會書，他擡起手看看表，1:45，這時，有個清新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：“白總您好，我是上海分公司的蘇筱黎。”

聲音不錯，而且很準時。白樂胤對蘇筱黎第一印象不差。他沒有站起來，對她點頭示意坐下，然後輕輕一笑：“要喝點什麽？”

好嚴肅的人！蘇筱黎心中暗暗道。

幫蘇筱黎點了伯爵茶之後，白樂胤進入了工作狀態：“先自我介紹一下吧。”

聲音的確很好聽，而且相信經過培訓之後，變化感和可塑性都很強。白樂胤覺得她聲音的辨識度是個不錯的優點，但還談不上特別吸引人。

“你怎麽看待微電臺？”白樂胤很希望聽到年輕人對它能提出一些有趣的見解，無論接下來誰來做這個項目，畢竟是自己一手創建的。

“我接觸微電臺不是很多，朋友推薦給我過一兩個公眾號，我去聽過，這種方式比起以前用收音機來聽電臺節目有更多的選擇，但是感覺挺懷舊的……”

白樂胤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對蘇筱黎的喜惡，可是他知道，自己不太喜歡這個女孩子。她太覆雜，思維和表達都兜兜轉轉地繞圈子，不夠直接明了。無奈莊梓康一直推薦她，多年的老朋友，白樂胤很了解他不像是因為和這個女孩有什麽暧昧而偏私，難道她身上真有什麽優點是他還沒發現的？

評分表上的分數被改了又改，白樂胤居然很難下決定。如果僅僅要一個電臺主持，她的條件足夠了。不過，他白樂胤培養的人才，絕對不是只擔當一兩個節目這麽簡單——他的想法，還能實行多久呢？突然想到自己頂多再帶微媒體半年多，接下來蘇筱黎們何去何從，他真不知道。

還需要那麽苛刻嗎？

“蘇筱黎，我不能說你一定能在微電臺做得有多出色，公司會給你們統一的培訓，之後你們能有什麽樣的發展，完全取決於自己的努力和天賦。”白樂胤最終決定給她一個機會，“所以，加油吧。”

這……是自己通過了面試的意思嗎？蘇筱黎沒有想到好消息來得如此突然。

“白總，您是說……”

“我決定給你這次機會，而且這半年的培訓公司有新的項目，我們會去香港向許多優秀的DJ取經。”

蘇筱黎突然聽明白了這段話最關鍵的地方：“所以，您的意思是我要去香港，至少半年？”

白樂胤沒有回答，只是一直望著她。

在這種眼神的註視下，蘇筱黎開始緊張起來，她的音調開始有些上揚，微微發抖：“白總，我想要考慮一下。”

“你需要考慮的，是什麽時候可以出發。”白樂胤沒有再看她，低下頭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了些東西。

戴瓊沒有想到，蘇筱黎會約她。

她很久沒有進星巴克了，這樣的速食咖啡館，顯得有些喧鬧，無論是想要輕松一下喝杯東西還是商務會談都不算合適。她站在門口，望著店裏滿滿當當的人，皺了皺眉頭。剛剛想要打電話問蘇筱黎在哪裏，她看到角落中有個女子向她揮手。

“戴主……莊太……”她有些語無倫次，不知道要怎麽稱呼。

應該是不喜歡這個丫頭的，可是看到她現在的樣子，戴瓊也氣不起來。她嘆了口氣：“你找我什麽事？”

蘇筱黎雖然緊張，可還是懂事的，她問道：“不知道您喜歡摩卡還是拿鐵，所以我都買了……”

“我不喝這裏的咖啡——”戴瓊剛說出口，就覺得自己實在有些過分。她是習慣了高檔酒店的咖啡，可是對一個年輕的女孩子來說，請她喝這樣一杯飲料，雖然未必奢侈，也算是有些誠意的了。她緩了緩自己的語氣，“不好意思。對了，你怎麽想到找我？”

蘇筱黎倒是很坦率：“我喊你瓊姐好不好？本來應該請你去更高檔一些的地方，可是……我快結婚了，要用錢的地方不少。其實也的確有些唐突，不過我第一個想到的人，就是你。”

蘇筱黎說的是實話。從白樂胤那裏離開之後，她內心糾結得要命。到底要不要考慮這個機會呢？實在很難下決定，她太需要聽聽別人的意見。可是問周維景，他自己正面臨升職，這個信息會不會幹擾他的決定？問莊梓康，他必定是一邊倒地希望自己加入白樂胤的團隊。至於同事們，她的困擾很可能在別人眼中成為一種炫耀。想來，能夠聊這個話題的，只有戴瓊。

“結婚是好事，想我幫你參考酒店？婚紗？紅酒？”戴瓊也知道她的推薦絕不會是蘇筱黎能負擔得起的，漸漸地打住，然後望著這個眼前這個女子，等待她揭曉答案。

蘇筱黎的聲音果然有種特別的穿透力，在星巴克這種雜音環繞的地方，竟然能夠定格了戴瓊的註意力，安靜地聽完一個年輕女子在面臨婚姻和事業的沖突時，內心糾結成模糊一片的思緒。

說得有些口渴，蘇筱黎急急地喝了一大口咖啡。戴瓊在悶熱空氣裏也頗感燥熱，終於還是舉起杯子——這個味道，沒有想象中難以下咽，算是無功無過吧。

既然周維景接下來有那麽好的機會，自己就不要折騰了吧。結婚以後，總不能兩個人都忙得不顧家。蘇筱黎心裏已經做了決定。

她躺在沙發裏，拿起手機找出白樂胤的電話，想要告訴他自己不打算去香港。可那個“呼叫”鍵，卻遲遲按不下去。不知道為什麽，想到要和他對話，哪怕隔著電話，蘇筱黎還是覺得內心無比忐忑。她怕他。

都已經晚上九點了，人家是個老總，很忙的，沒準正在應酬客戶或者做重要會談，莫名其妙一個電話打過去，太不合時宜了。還是明天再說吧！就這麽安慰自己，蘇筱黎在手機裏找到和周維景的通話記錄，撥了出去。

“東西都整理好了嗎？”

“沒多少東西，是去參加培訓，又不是出去旅游，幾件替換的衣服就足夠了。”周維景在電話那頭輕聲笑著，“對了，你不是說你們老板提過，你可能也要有個入職訓練，什麽時候出發啊？不要我剛回來，你又被封閉起來，那麽多雜七雜八的事情就來不及做了。”

蘇筱黎有些心虛。她沒有告訴過周維景，原來被錄用之後不是簡單的入職訓練，而是長時間地在外地工作，要去的地方也不是她原本以為的總公司所在地北京，而是香港的分公司。不過，反正自己已經不打算接受這份工作，這種行為，應該算不上欺騙吧。

她說：“什麽叫雜七雜八，好像結婚不是你的事一樣。”

不曾想，這句話一語成讖。

離最後要答覆白樂胤的時間還有三天。

或許是因為害怕莊梓康問及進白樂胤團隊的事情，蘇筱黎這幾天都沒有關註到，他已經一周沒有在公司了。若不是戴瓊邀請她一起午餐，或許蘇筱黎會沖動地做一下一個足以改變她一生的決定。

“小蘇，今天我請你去一家新開的餐館吃飯。”戴瓊在打卡機前看到她的時候，說道。戴瓊很難解釋為什麽想到要請蘇筱黎吃飯，她應該是不喜歡她的，不是因為莊梓康把這個機會給了蘇筱黎，而是……有些許嫉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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